“拉姆”案采访手记

微博 2022年07月23日

      《法治在线》2020年播出《家暴之痛 无法逃离的拉姆》,此为#法治在线采访手记#

      ​​      今天,阿坝州中级人民法院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,对故意杀人罪犯唐路验明正身,依法执行死刑。

      时间过得真快啊!我还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去阿坝采访这一案件时,漫天的大雪、湿冷的空气还有拉姆家大火过后焦糊的味道...这起悲剧被铭记的应该还有更多。家暴没有原因,不要问施暴者为什么挥起拳头,也不要给拉姆贴上“完美受害者”的标签,因为与之相对的就有“不完美受害者”她们一样需要帮助,这也是对家暴零容忍的应有之意。

法治在线记者 赵旭飞

      以下是两年前的采访手记,作为纪念。
      从成都到阿坝,四百多公里,七个半小时车程。窗外风景从川流的车河,变成巍巍雪山。高速只通到马尔康市,接下来的一百多公里,都是盘山公路。头上是山,脚下是河,路不宽,常有落石,司机师傅不仅要应付九曲十八弯,小心与对面大货车错车,还有成群在路上溜达的牛。好在师傅有经验,遇事不慌,平安给我们送到了目的地,阿坝州金川县观音桥镇,拉姆在直播间上向粉丝们介绍的美丽家乡,就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观音桥镇以观音寺得名,佛教圣地,也是旅游景区,很多佛教徒去色达佛学院路经此地。环境迅速改变人。三千米的海拔和寒冷的天气,让人对热量和甜食都很渴望。所以拉姆上山采药会吃一大碗的面条,早起吃一团糌粑,她微笑面对镜头说“就这样吃,味道不错哦朋友们”。
      不知是海拔还是天气原因,在这里觉很少,睡得浅,一到晚上思维异常活跃。“为什么人们总是要找到受害者的破绽?”、“离婚也不是家暴的终点”、“施暴者和受害者有什么特点”...很多想法被我按下又起来。一晚辗转反侧,早晨却很早就醒了。坐在窗边,看山上的晨雾一点点消散,看树上金灿灿的梨子随风晃动。傍晚,去河边散步,暮色四合,远山如黛,隆隆水声更显幽静。有时会停下脚步发呆,脑子里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  散步回来,碰上牛群归圈。它们站在街角,圆圆的牛眼,湿漉漉,精灵般左顾右盼。也有顽皮的,独自在街上游荡。这里的藏民不杀生。牛肉都是外面运进来,在市场里买的,他们说,这样罪过会小一点。
      拉姆家在半山腰,两层楼,一层已经被烧坏,二楼地板也开裂翘起。唯一破损不严重的房间里,供奉着108盏酥油灯。村民们在山上挂起玛尼经幡,紧邻她家的热果寺内,转经筒碰撞铃铛,发出悠长回响...这都是在给拉姆祈福,祈祷她在另一个世界远离苦痛。家人还给她准备了一大桶可乐,这是她最爱喝的饮料,一个90年的姑娘.…..

      提起这场悲剧,村民们表示震惊和悲痛。“我们是有信仰的,连蚂蚁都不会伤害,居然会出这样的事儿,嗨.…..”但说起家暴的原因,我又听到了熟悉的论调,“锣不敲不响,俩人都有问题.…..”

记者赵旭飞采访村民

      拉姆的姐姐卓玛说:妹妹开直播不是为了钱,她的账户只有2000元。但又有人站出来说:拉姆在直播间里干农活都是作秀!生活里她每天化妆打扮坐在茶楼和人打牌。卓玛反驳:这些人怕唐家报复说了谎话!拉姆只有一只口红,还是别人送的...

记者赵旭飞采访拉姆姐姐

      矛盾就是这样无处不在。网络上,拉姆微笑,坚强,苦中作乐,翩翩起舞。生活中,她两次离婚,频遭家暴。网络上,她的前夫营造了一个有责任感的父亲形象,生活中,他把刀架孩子脖子上,逼拉姆复婚。拉姆的家乡,如世外桃源,但也有利益计算,谎言猜忌。有敬畏生灵,也有蛮横无情。这里让人放慢脚步,游客们却只会做短暂停留,修整后向海拔更高处进发。

      通往拉姆家的路,再曲折,终能抵达。但让拉姆们免于苦难的路,又在何方?我终究只能呈现图景,却无法解释,事情为什么会发生。但我愿意一遍遍呈现,并相信呈现本身自有万钧之力。

      2020年10月25日
      成都—北京飞机上​​​​​​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