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现文明·倦读:倦了,读不动了

央博 2024年07月02日 10:14

      正在加载

      国宝知音: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著名主持人任志宏献声解读,聆听国宝背后的文明故事。

      “纸屏石枕竹方床,手倦抛书午梦长”,这是北宋宰相蔡确七言诗《夏日登车盖亭》中的名句:炎炎夏日,游亭后的诗人倚着石枕,躺在纸屏相伴的竹方床上,看了一会儿书,感到有些倦怠,于是随手抛书,美美地睡去;待到自然梦醒,不觉微笑,又将世事细细掂量,忽听得几声清亮的渔笛回旋在沧浪水上……

      倦读,也有它的美妙

      蔡确用一场惬意的午后小憩,描绘出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意境。在这个意境里,书仿佛成为了一剂“催化”,承前启后地打通了从身体疲乏到心灵重振的开阔、爽利。

      聊起读书,从杜甫的“读书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”,到苏轼的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;从乾隆皇帝的“一年无日不看书”,到齐白石的“一息尚存书要读”,书所承载的知识,是人一生必不可少的伴侣。于是我们晨读、夜读,雨雪中读、行旅中读,甚至连抱病也要读……可以说,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对于“勤奋”二字的认知,就是由读书开始的。

      从古至今,同样是读,也有一种情形看似与好读、尚读的正面高歌“相悖”,那便是倦读。无论是“展来未读眼先昏”的疲乏困顿,还是“翻书欲睡莺惊觉”的不知所以,人非机器,倦读,如同“头悬梁、锥刺股”之后的一个摊手告白:真心累了,读不动了。

      有意思的是,面对这一时的惰性,中国传统文人们也表现得十分坦然,毕竟“身体很诚实”,倦,其实也是读书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。由此他们将它写诗、入画,含蓄又不失幽默地自嘲,展示出读书人精神世界那多元化的一面,人们在当中找到了共鸣……日积月累,倦读成为了一个有趣的文化现象。

      “累鬼”不背“倦读”的锅

清 黄应谌《袪倦鬼文山水图》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      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清代黄应谌《袪倦鬼文山水图》轴,正是一幅讲述倦读的佳作。此画绢本设色,取明朝首辅申时行《祛倦鬼文》的文意,画中庭院凉亭里有一人正坐着打瞌睡,亭外似一人迤迤然而来,带着奇异的氛围,却原来是“倦鬼”。

      所谓的“倦鬼”,即“累鬼”,根据申时行在《祛倦鬼文》中所写:“手稿一编,辄复困倦,倦则复废书,如是者累月”,他认为工作进度慢,究其原因是被“累鬼”附体,遂决意通过写文章来祛除“累鬼”;然而在对“累鬼”入侵后各种倦态大书特书了一番后,却不小心召唤出了“累鬼”本尊,怒气冲冲地前来,欲与之辩论。

清 黄应谌《袪倦鬼文山水图》轴(局部)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      申时行作《祛倦鬼文》,原本是想表达一个人若神定而无移,就不会遭到“累鬼”入侵的观点,实属鼓励自省、专注的劝学之作。但在画家黄应谌的笔下,说教的意味被抛弃,着重突出故事的趣味性,绘图不强调惊悚、严肃,反而以舒适祥和的山水人物画形式来显示其幽默态度。

      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,画家择了一个颇有戏剧张力的时刻,绿意盎然、远山迤逦之间,凉亭中的男子睡意朦胧,丝毫没有察觉“累鬼”的逼近,一场雄辩即将展开。黄应谌以细腻的笔触,生动地描绘了“累鬼”的神态——毕竟只是倦鬼,不以索命为己任,倒喜欢恶作剧捉弄人;所以其面貌并无狰狞或变形,反而是翻着白眼做着鬼脸,不但不吓人,倒显得非常调皮。如此形象地还原了申时行《祛倦鬼文》中“扬扬然,勃勃然,魁肩驰臂,垂头曳踵而来”的形态。

      游,一场思维的旅行

      看到这里,我们不妨大胆地设想一下,无论是申时行所写,还是黄应谌所绘,所谓倦鬼、累鬼,实则也是作者对内心另一面、或者说是另一个状态下的自我形象的反映。如果我们要为倦读带来的话题感划一个关键字,那么首当其冲的一定少不了神游中的“游”字。

      游,在《说文解字·卷七》中的解释是“旌旗之流也”,即旌旗末尾的流苏,后来衍生出多种意义,比如指水流,又引申为不固定的、移动的。由此看来,从纸墨寻香,到一时倦怠的神游,不失为是一场思维的旅行,时而沿着书本的脉络亦步亦趋,时而飞出文本的框架自由驰骋。专注,是神不外驰的忘我;走神,则是不受约束的行空。

      与“闲”相似,“倦”是专属中国文人的审美趣味。在当今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,“高效”固然值得褒奖,与此同时,给内心留下修整的间隙也非常重要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倦读引发的神游,就像是中国画所讲究的“留白”,只要掌握好分寸,无论创作、苦读还是人生,都需要这恰到好处的“留白”。

      所以,炎炎夏日,若得空闲,不妨以阅读来放松心情;然而期间累便累了,让思绪任性地神游一把,享受闲趣,活得天真,说不定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