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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浪蜂鸟 | 对话“粥饼伦”:感谢把我拍火的人,也感谢周杰伦

2024年07月04日 09:00新浪网作者 蜂鸟

  白献英,河北省保定市容城县晾马台镇轻纺城门口一名卖鸡蛋灌饼的小摊贩,他还有另一个身份——有着百万粉丝的网红“粥饼伦”。

  2020年末,因为网友拍摄的一段酷似周杰伦在摊饼的视频,这个来自农村的小伙子引起了网友们的注意。

  他的鸡蛋灌饼摊逐渐成为了网红打卡点,许多周杰伦粉丝慕名而来,并以“粥饼伦”相称。

  为了配合粉丝,每天卖煎饼时,“粥饼伦”都会说一些歌词梗:“用这个‘双截棍’和‘半岛铁盒’把鸡蛋灌到饼里面,放上撒了‘稻香’的土豆丝,在‘菊花台’上烙这个‘七里香’饼,做完只用‘一首歌的时间’。”

  2023年,他开始了“全国巡饼”——受一些商业地产公司的邀请,走出保定去其他城市的商圈卖鸡蛋灌饼。

  走红给这个农村小伙的生活带来了改变。截至目前,“粥饼伦”的抖音账号已经有178.8万粉丝。

  但他并未像其他明星“复制人”一样,与自己的过去彻底告别。依旧每天坚持摆摊售卖鸡蛋灌饼。

  在“粥饼伦”的讲述中,有着浓重河北口音的他,说得最多的话就是“我啥也不懂”。

  《新浪蜂鸟》看到一个原本与时代脱节的中年人,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坐上流量“快车”,接触到新时代,并被改变着生活。

  同时也能看到在农村长大,一路打零工,做过农民工的“粥饼伦”,面对泼天流量时的茫然与自卑。

  以下根据白献英(“粥饼伦”)的讲述整理——

  成名之前

  我来自河北邯郸大名县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,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。

  老家虽然身处平原,但村里并没什么产业,县城也没多少厂子,所以多数人家都以种地为生。

  十六七岁时,因为家里条件不好,我学习也不行,想着读书还不如出去挣钱贴补家用,所以初一还没读完,我就辍学出去打工了。

  成为“粥饼伦”之前,我已经在保定一个小县城卖了九年鸡蛋灌饼。而更早之前,从九十年代末到非典期间,我也基本处于一个在各地打零工的状态。

  第一份工作是帮大哥看店,地点就在小区门口卖烟酒百货的小超市。那时候卖东西利润薄,一盒烟才挣一毛多,一瓶酒才挣八毛到1块。干了几个月之后,我就没干了。

  第二份工作是在保定市西郊卖早点,起早贪黑的小成本买卖。

  每天特别累,也没挣到多少钱,没办法维持生计,冬天的早晨还特别冷。所以在卖了两个冬天后,我又没干了。

  后来我去香油坊打工,一天10块钱。白天看摊,晚上12点熬芝麻油。夏天夜里热,那里没有电扇,蚊子太多,叮得人睡不着觉。

  我时常夜里两点才睡着,而凌晨四五点又要起床,睁开眼就是新的一天。

  后来干了不到半年,我就撤了。

  2003年后,我跟着老乡去北京,频繁辗转于各大建筑工地。

  最开始我先去了北京一个废铁回收市场,打了三个月工。

  第二年又跟着老乡去了中铁旗下公司一个项目的包工队,做力气活儿。

  队里都是年轻大小伙儿,有的淌水泥,有的倒建筑垃圾,有的挖坑。一天二三十块,一个月六七百元。如果加班的话,一天能挣四五十。

  2005年8月,我回老家跟我媳妇结婚,9月份又回到北京,短暂地干了一阵工地,一个月750块钱。

  后来又做过水电工、焊接工。

  2006年,我来保定白沟卖水果,后来又买了个三轮,用来出租拉货,专门送三里、五里的短途小货,这份工作干了4年。

  2010年,在一次送货过程中,因为扛一包跟人一样高的173斤的货,我不小心把腰闪了,于是在家歇了一年。

  好了后,我就开始在农村给人做门房。再后来,我又卖了三年毛绒玩具。

  直到2015年农历二月初十,开始在保定市容城县晾马台镇轻纺城门口卖鸡蛋灌饼。

  我卖饼卖了九年,也不是说特别喜欢这行,主要是得养家糊口。

  以前经常打零工,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没有负担,现在不行了,不能连孩子看病的钱也没有。

  我有三个女儿,老大2006年生,老二2009年生,老三2017年生。生大闺女的时候,家里就没钱,找亲戚借的。

  大闺女4、5岁的时候,有一天在家被开水烫了,当时我腰闪了在床上躺着休养,脖子都不能动,看到小孩哭,瞬间也顾不上身体疼了,抱着她光着脚就往医院跑,治病的钱还是找邻居借的500块。

  后来孩子一直发烧不好,我们转院治的钱也是哥哥的朋友垫的。

  因为过过没有钱的日子,我知道一分钱能难倒好汉。所以现在能挣钱了,就接着挣。

  我很早就知道周杰伦,毕竟他是这么有名的一个歌手。但我从没想过自己跟他长得像,更不知道我后面的人生会因为他而发生改变。

  爆火之后

  我清楚记得,那是2020年末一个普通的出摊日。

  有一位来买饼的顾客,给我拍了段视频,发到了网上。

  当时我一直低着头,给他刷酱、卷饼,没注意到他在拍我。

  直到那天晚上十点多,我大姑家的一个表弟打电话给我说:“人家拍你的视频火了,你知道不?”

  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,也不明白什么叫拍火了?

  就跟他说:“人家拍的跟咱有啥关系?”

  他说:“不一样,他把你拍火了。”

  我说:“别做那个梦了,赶紧睡吧。”

  后来第二天出摊的时候,一位大姐骑着车子过来跟我说:“兄弟你火了呀。”

  我说什么火了?我说我最近干活,确实有点上火,脸上都起嘎子(疙瘩)了。

  因为我也不懂网络上面火不火这事跟咱有啥关系,就对她说你别想多了,以后该来吃饼还是来吃。

  对于走红这件事,那会儿我是真蒙圈,不知道什么情况。

  视频被发出去之后,前一两天还没什么动静,一切很平常。

  但三四天以后,来买煎饼的人突然多了起来,大部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,还有四五十岁带着孩子来的人。当时我还纳闷呢,怎么一问那些顾客,都是从外地来的?有从东北来的,有从山西那边来的,在我的煎饼摊外围成一圈。

  我问人家为什么来这儿,他们说看到我的视频了,想来看看是不是跟周杰伦长得一模一样。

  那阵子忙得我一晚上只睡一个小时,白天不停给饼刷酱,一边刷一边犯困,脑瓜子跟休克了一样突然停顿。

  每天好多人来排队,以前一天最多卖一百来张饼,两百张都得费点劲。火了之后,一天最多可以卖五六百张。

  另一个比较直观的感受是,我抖音粉丝数的变化。在那个视频发出去前半个月,我媳妇给我注册过一个抖音号,但我平时根本不发,我不太懂这些。

  火了之后10天左右,我用手机拍了段自己烙饼的视频,也不会剪辑,就直接发在了这个账号上,没多久就有了几千点赞。

  后来越来越多人知道这是我的号,都跑来关注我,一天最高的时候可以涨四五万粉。

  后来疫情期间,没办法经常出摊了,也会出现掉粉的情况,但多数时候,粉丝数都在大几千地往上涨。

  我也不明白这些视频为什么会这么火,自己就卖个饼而已,还上了好几次微博热搜。

  雄安新区有个小孩经常过来拍我,他的视频好多十几万赞。

  有一回我实在纳闷得厉害,就问他怎么拍的?他说就在旁边看我一边炒菜一边拍。

  后来他拍完上传并艾特我,我每天都能看到点赞数上涨。比如每当低头烙完一张饼,结束后再点开看,点赞数就涨了两万。

  但我对这些流量都没有太大感受,因为我接不住,生活还是平平常常,唯一的改变就是饼卖多了。

  经常有人找我,我不觉得那些人是在“蹭流量”,那是人家的本事。我只能羡慕人家,不能嫉妒人家。

  况且来的人多了是好事儿,能多挣点钱补贴家用,我也不怕累。总体而言是一件挺高兴的事。

  流量缠身

  火了之后一个月,有家MCN公司来找我。

  每天早晨还没出摊,他们公司的人就在门口蹲我,说让我去保定市。

  我说咱一个农村人,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,不懂这些是干什么的,就拒绝了他们。

  后来他们说,只是让我过去喝喝茶,我说我也不是会喝茶的人。

  但他们在这儿蹲了三天,不停地说服我,最后我有点不忍心,便想着去他们公司看看。

  那会儿,他们跟我签了个协议,承诺每个月保底几千块,说得天花乱坠。

  他们说如果骗人,我可以随时解约,一直催我快点签。结果后来,发现情况跟他们说的对不上。

  一开始,他们就给我三千块钱,我想我上街卖饼也能挣三千块钱。

  后来他们又让我卖货,我觉察出不对劲。虽然我学历有限,合同看不太明白,但总觉得这是个不太好的事。

  当时他们每天一大早把我从镇子里拉去保定,到那儿后啥也不干,有时候会拍视频,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干坐着,特别困,我说我干啥来了。

  半夜我还得回去赶饼,一弄弄一晚上。

  后来我花两百块找了个律师,他说这里面有好多事儿,让我最好别趟这趟浑水,我啥也不懂,就别挣这份钱了。

  如果卖货出了问题,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。我说不干我也无所谓,最起码做小生意还能养家糊口。

  于是大概一个月后,我就离开了这家MCN公司。最后保底发的工资也退给了他们。

  回到晾马台镇后,我继续做我的煎饼生意。

  我也不好接广告,因为文化程度不高,一念广告语就磕磕巴巴,卖货的时候说话也磕巴。

  偶尔也会有人想让我跟着他做生意,但我觉得自己干不来。像我这种天生就笨的人,给再多钱,也没那个能力。

  我不懂那些新事物,也太不敢去尝试,到现在微信小视频都不太会用,如今年纪大了,更学不会了。我能在世界上立足,混口饭吃就知足了。

  现在我请了一对年轻小夫妻帮我管理抖音账号,每天拍视频、偶尔做直播等,毕竟年轻人会拍会剪,我也不懂网络。

  老有人说我要维护和粉丝的关系,但怎么维护?老跟粉丝聊天吗?我也不会。

  每天看着那么多私信,我顶多回一下出不出摊的消息,怕他们跑空。

  卖饼人手还跟以前一样,我跟我媳妇一起卖。

  人多的时候,媳妇弟弟偶尔会来帮忙。

  现在一天稳定卖两三百张饼,一张饼价格在八块到二十几块之间,取决于你加不加料。

  收入比以前增加了近一半,原先一个月就几千,现在能到一万左右。

  挣的都是辛苦钱,夏天太热,火炉温度又高,出的汗经常把背心浸湿了。但我干劲十足,因为从前的穷苦日子,我确实过怕了。

  偶尔其他地方的一些商场或夜市会联系我,让我去巡饼,我也会去挣点出场费。

  一般是干半天活儿,拍点视频,跟粉丝合影。目前已经去了深圳、南宁、宁德、石家庄、郑州、西安、衡水等城市。有人还让我在他们城市干一年,我说干不了,家里还一群人等着我出摊呢。

  也有人骂我,说得可难听了,觉得我故意拍视频装周杰伦,会难过。我说我拍卖饼的视频是为了自己的生活,这世上谁人不为了生活而去各个城市奔波?我是为了我的家庭,这样有错吗?我只是烙饼,直播也是为了多卖饼。偶尔会有人想多给我钱,我也不要,我只挣自己该挣的钱。

  关于模仿

  其实爆火之前,就有人说我像周杰伦,但我不敢想。最初来保定时,因为习惯留长发,经常有人盯着我看。

  那会儿我年纪还小,性格也比较内向,不敢说话。为了躲避这种眼神,我就把头扭过去看另一边。

  偶尔有人会跟我说一两句,你长得像周杰伦。我说咱也不敢那么攀比,毕竟是明星,别做那个梦。

  很小的时候,我就知道人家是个明星,早年也听过他的磁带。那会儿没条件买他的专辑,老人经常放录音机,磁带里谁的歌都有,夹杂着几首周杰伦。

  别人说,我和他长得像是好事,我说什么好事?人家是搞音乐的,咱也不擅长唱歌,而且人家辛苦唱歌出来,早期肯定也经受过磨炼,我们干餐饮也是受罪,我啥都不敢想。

  我说我就是个农民,想多了也没用。

  我真没有刻意模仿,很多人说我模仿我是不愿意的。

  你看我哪个视频是模仿的?最早穿着那种衣服拿个球,是MCN公司要求的,后来自己不适应就没干了。

  说歌词也是因为网友想听,他们大老远上我这儿买饼,我还不能配合说几句话吗?

  “半岛铁盒”、“双截棍”、“不能说的秘密”……这些词都是他们给的,写在小纸条上,我对着念。

  念得不顺时,他们也会问能不能再拍一遍,我说没问题,都能配合。虽然我不会唱,但这几个字我还是认得的。

  我最多在结尾说一个哎哟不错,但人家是台湾腔,我这声音也不像,都是娱乐。

  但有些我也不配合的。比如我那个围裙,是格纹的,有网友说是“方纹衫”老师,我说这个名字我不能说。

  因为人家是名字,我这围裙代表一个物件,不能开这种玩笑,最起码尊重人家。我会跟他们这样解释。

  从来不烦这些事儿,高兴还来不及。

  没火之前,除了附近的人,谁会来我这儿买饼?我一个饼赚他们两块,还不能满足人家的愿望了?我说你们随时指使我就行。

  我不担忧流量消失。现在不管去哪儿卖饼,都有好多朋友支持我,我心里特别高兴。

  出去好几千里地,好多人都认识我。走到机场也好,走到其他城市的大街小巷也好,好多年轻人能把我认出来。

  要是放在以前,谁能认得你啊?说实话,我心里都很知足。

  只要有一天我就干一天,别的我也没什么诉求。

  对于最初把我拍火的人,我一直想有机会请人家吃顿饭,对方总是说改天,但有机会还是得请。

  而且人家不管啥时候来吃饼,我都会给满足,来了不会收费。他要一个鸡蛋,我给他打三五个鸡蛋,再多卷点料,在这些方面回报人家。

  我也感谢周杰伦,最起码因为人家,我卖饼沾到了光,得支持一下。

  去年我花3800元买了两张票去看太原场,今年花了一万多买了三张票,带着帮我拍视频的两个小年轻一起去看长沙场。

  到了现场以后,好多人认识我,周围一圈一圈人站起来看,还来跟我座位上跟我合影,最后甚至惊动了保安。

  看完之后,我又赶着回家做饼。

  现在我偶尔也会听周杰伦的歌,今天下午三点休息的时候我就听了一会儿,然后吃了一份凉皮,其他时间都在忙着出摊干活儿。

  当时身边有两个从北京来的小青年,来了四五趟了,我特别感谢人家,给他俩一人送了瓶矿泉水,还让他们过来乘凉。

  他们待了半个小时后就走了,说下回再来玩儿。

 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。现在也不是我能否珍惜这份流量的问题,而是这流量有一天算一天,哪怕有一天流量没了,也没关系,我就好好卖饼。

  挣不到多少钱了,最起码曾经热闹一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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