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尖上的才子（王铎回忆录）

　　王铎不仅是孟津的名人，洛阳的名人，也是中国的名人，世界的名人。

　　人能成名，要么有为于民，有功于世；要么才华盖世。王铎的情况有点儿复杂。

　　他官至礼部尚书，但生逢乱世，如在刀尖上行走，他为官的建树乏善可陈，官位没给他的家族带来庇佑和荣耀，反而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灾难与耻辱。

　　明末清初，中原多离乱，王铎的父母、妻子、儿子、女儿被疾病、战争、灾荒裹挟，血肉至亲几乎都先他而死。他想当杜甫，却成了“贰臣”，被架在民族忠义的火盆上炙烤，生前身后骂名缠身。

　　让王铎扬名后世，还能在历史的夹缝里痛快喘息的，是在动荡年月几乎无用的本领——书法。这本事当不得吃，当不得穿，却超越了世俗评判与道德指摘，教海内外所有对艺术有感知的人，对王铎肃然起敬。

　　很多人对王铎推崇备至，认为他是中国历史上一流的书法家，比“书圣”王羲之还厉害！

　　孟津才子，官运亨通

　　王铎生于明万历二十年(公元1592年)，字觉斯，是孟津邑双槐里人，故居在今孟津区会盟镇老城村。

　　那是个暮气沉沉的时代，万历皇帝多年不上朝，大明王朝外强中干，摇摇欲坠。王铎好像一来到这世上就老了。史书里的他，几乎不曾有过年轻气盛、鲜衣怒马的记忆，人生底色沉重而悲怆。

　　王铎少时，家里穷得揭不开锅，“不能一日两粥”。他在舅舅陈具茨等亲友的接济下坚持读书，凭借出众的才学，于而立之年考中进士，入仕为官。

　　那年头当官，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。当时，万历皇帝朱翊钧已驾崩数年，在位的明熹宗朱由校沉湎享乐，宦官魏忠贤把持朝政，迫害东林党人，朝廷内外危机四伏。

　　表面上看，王铎仕途颇为顺畅。从天启二年(公元1622年)考中进士到崇祯年间升任礼部尚书，他只花了短短20年，就从一贫如洗的乡野穷书生变成了身居高位的朝廷要员。

　　明末清初，朝廷设礼部、吏部、兵部、刑部、户部、工部六部，孟津就有三人分别当过三个部的尚书，有“孟半朝”之誉。王铎是其中之一，可谓光耀门楣。

　　崇祯元年(公元1628年)，37岁的王铎升任翰林院侍讲，颇受新上台不久的崇祯皇帝器重。当年夏天，他衣锦还乡，整修老宅再芝园，为其取了一个新名——拟山园。

　　这拟山园，便是今日王铎故居的前身。

　　王铎故居旧庭院已毁于战火，如今的房屋建筑是20世纪90年代按原貌修缮重建的，坐北向南，五进深，青砖灰瓦，布局规整，保留着鲜明的明清官邸建筑风格。

　　无论以哪个时代的眼光来看，王铎都是“全村最有出息的人”。然而，命运的馈赠也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。

　　身逢乱世，命途多舛

　　王铎不满20岁就结婚生子了。妻子马氏比他大两岁，也是孟津人。他们一起生养了许多子女，陪他走到最后的亲人却没几个。

　　崇祯皇帝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。王铎入仕那些年，天灾人祸频发，内忧外患不断，社会矛盾尖锐。虽然崇祯皇帝铲除阉党，勤于政事，力图实现大明王朝的“中兴”，无奈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，外有清军虎视眈眈，内有农民起义军拔刀相向。

　　枪打出头鸟。身居高位的王铎，成了各路强敌的重点追杀对象。

　　崇祯九年(公元1636年)，王铎与亲友行路时遇见农民军，且战且走，仓皇奔逃了一夜。

　　崇祯十年(公元1637年)，王铎和家奴外出时被农民军包围，幸遇故人搭救，方才乘舟从水路脱身。

　　崇祯十一年(公元1638年)，“戊寅之变”爆发，清军入侵，京师戒严。王铎奉命分守京城大明门，他的女儿王佐、王相接连去世。

　　崇祯十三年(公元1640年)，王铎受命任南京(明代留都，古称应天府)礼部尚书。他的家人先行出发，顺路暂返孟津，途中被两千多名农民军包围。王铎率家丁飞驰营救，冲出重围，但他的父母年迈受惊，次年便相继病故。

　　崇祯十五年(公元1642年)，王铎将父母安葬在洛阳北邙山的祖茔，乘船南下。路途遥远，他和妻儿吃住在小船上，度日艰难。行至江苏，马氏病故，王铎含悲忍痛，草草掩埋了结发妻子。

　　崇祯十六年(公元1643年)，王铎的三妹去世，儿子王无争去世。他携家人北归返乡，见老家庐舍已被毁，不久后，他的另一个儿子王无技病死在客途……

　　《滕王阁序》云：“天高地迥，觉宇宙之无穷；兴尽悲来，识盈虚之有数。”此时，明朝覆亡之象已显现，朝野人心离散，上朝的仅有半数官员。清军入塞，李自成称王，天下乱成了一锅粥。家园被毁，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，身处乱世的王铎，感到了彻骨的悲凉与无助。

　　想当杜甫，天不作美

　　崇祯十七年(公元1644年)，“闯王”李自成率农民军攻陷明朝首都北京城，崇祯皇帝在景山上吊殉国，明朝灭亡。

　　当时，与明军对峙的，除了农民起义军，还有刚刚入关的满清八旗军队。马士英等明朝老臣避乱南下，在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为帝，建立了南明弘光小朝廷。王铎随驾左右，被推选为南明东阁大学士，加封太子少保、户部尚书等职。

　　“国破山河在，城春草木深。感时花溅泪，恨别鸟惊心。”回望中原，愁肠寸断，王铎或曾吟咏过杜甫的这首《春望》。

　　王铎博学好古，善诗文，最崇拜唐代大诗人杜甫。杜甫祖居洛阳，遭遇过“安史之乱”，颠沛流离，饱经磨难，仍不改赤子之心，忠君爱国，心忧苍生，被后世奉为“诗圣”。

　　王铎一生的遭际与杜甫近似，他原以为自己会成为另一个杜甫。他以“杜甫再世”自居，写了许多忧国忧民的诗歌。黄河决堤，孟津被淹时，他曾悲愤作诗，同情百姓，批判战争，抨击尸位素餐的封建士大夫；战事吃紧，朝臣意志动摇时，他曾上疏“言边不可抚”，坚决反对主和派，险遭廷杖毙命。

　　没想到，命运对他的考验更为严峻。

　　杜甫等到了官军收复中原，等到了天子重回朝堂。而王铎等来的，竟是比绝望更深的绝望：清军攻陷南京，皇帝跑了，朝廷彻底要亡了！生存与责任，肉体与荣誉，身家与天下，极限二选一，非此即彼。是该以死殉国，还是该忍辱求生？这是一道无解的选择题。王铎将如何作答？请关注下期。（洛报融媒·洛阳网记者 张丽娜）